本。
那该是怎样一个人间地狱。
从门口到后院满目鲜红,府里上下二十多口人,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。
草丛里能捡到一截指头或者是半个干瘪的眼球,它们就像是从高空中猛地掷下被骤然摔碎一样,遍地都是,这样零零碎碎的“东西”几乎在每个角落都能找到一些,甚至连墙上都涂着。
这些,都来自一个孩子。
谁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当时经历了什么,当他被找到时——
或许不能说找到,基本他已然不是完整,无法去定义怎样才算“他”,从赶来的官兵踏进展府的第一步起,或许那个孩子就已经被找到了。
当时的柳夫人因为外出访友倒是逃过一劫,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在如此惨烈骇人的情况下,最后竟然还在府里找到了幸存者。
那是一个被藏在矮柜里的小姑娘。
得益于年纪小身形也娇小,看似无法藏人的抽屉式矮柜倒也勉强塞得下她,因此没有被丧心病狂的西郡残党翻找到。
被官兵发现时,她嘴里紧紧咬着一截衣袖上的布,掌心还紧紧握着一只手。
取出那块布,小姑娘乖巧的微笑着。
「哥哥说牵着他就不会害怕了。」
然而,她握着的也只是一只手。
一截早就从躯体上脱离的,断面血肉模糊的,手。
在跪倒在地的柳夫人几近崩溃的声嘶力竭的尖叫声中,似乎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小姑娘懵懂的歪头,还上前试图安慰自己的娘亲。
她从始至终牵着那只手,死活不肯松开。
于是她一遍遍被已经吓疯崩溃的母亲推开,一遍遍委屈的再靠上去,直至最后她整个人连带着那只断手都被绝望的母亲一齐紧紧抱住。
女人绝望的喊叫声变成了怪异的呜咽。
很奇怪,人在那种情况下是哭不出来的,只能从喉咙里挤出支离破碎的“啊”的音节。
地面的血迹已经无法冲刷干净,因天气炎热而腐败的组织散发阵阵熏天的恶臭,最后,一把利落的火索性将这个噩梦烧了个干净。
年轻的柳夫人抱着怀中昏睡过去的女儿。
她脸色苍白的沉默看着这场大火,万念俱灰。
一直到后面展将军赶回京城,圣上下令封锁此事,也没有人再敢提及。
不幸中的万幸,当时年仅七岁的小姑娘似乎因为过大的刺激从而记忆产生了错乱,之后她又发过一次高烧,昏迷了足足半月。
等再清醒过来时,她已经彻底将此事遗忘。
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,这几乎是她最好的结局了。
至少她没有疯,不是吗。
——
沈肃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国子监的。
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,思绪浑浑噩噩,心脏宛若浸泡在腊月的冰水里,四肢百骸都泛着难以忍受的凉意,寒彻骨髓。
行至安定门,他驻足,长此凝伫。
如血一样残红的夕阳霞光下,明暗光影交叠中,青裙的小姑娘乖巧倚墙等待着,手里还握着一串已经被咬了半颗的裹着糖衣的冰糖葫芦。
一看见他,她面上便绽开灿烂的笑。
“小沈大人,晚上吃什么呀?”
如今这般无忧无虑的笑容,看在沈肃清眼里却变得异常脆弱易碎,轻易便会失去。
他忽而强烈的预感到,或许她终有一天再也无法露出这样的笑容。
踉跄着走上前,卸去浑身力气的沈肃清伸手将她紧紧抱住,垂眸,无声哀恸。
只希望,那一天不会太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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